我的左手食指有一道二公分的疤,那是我小學四年級,用哈露的菜刀削出來的。
弟弟在母親節的章裡提到我們的小時後教育,讓我想起了這段記憶。其實擦塔克的皮鞋一直是我的工作,不是弟弟的。他那時後還小,哈露給的工作只要求他把自己的書包洗乾淨就好,其他公領域的工作,都是由姐姐跟我負責。
我很會擦皮鞋,因為有一次哈露帶我去車站看人擦鞋,師父展現的技巧實在很吸引我,於是哈露將計就計,弄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布給我,並在布上縫上她的破絲襪,她告訴我,這將是一項神奇的工藝。我深信不疑,從此塔克的皮鞋,就全交我打理了。我覺得能把皮鞋打磨地很亮是一種成就感,哈露看準我的這項弱點,就開始委派一些「該是大人幹的差事,但由小孩來做簡直就是偉大的工藝」來給我做,並鼓勵我越級挑戰。
這就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,收到爸媽的生日禮物的故事由來。
我小二那一年,哈露給我一套鏟子做為生日禮物。小小年紀實在不懂大人陰謀,事實上這二隻鏟子,是我週末假日的打掃工具。哈露知道我手巧,小時候後花園的園藝工作就是我出勤義工的園地。在此聲明,我們不是啥有錢人,有錢的是老祖先,在彰化那個人多口雜的大宅門裡,我們分配到一小間瓦房,大宅地裡有十幾戶約四十幾口的人家。你可想像那公設比有多大,哈露看不慣公領域沒人打理,就派我跟老姐打雜去,老姐比較可憐,後花園的茅房與澡堂這種粗活是她負責的。我是園丁,修剪花木、施肥的差,則是我自小的拿手活。
哈露深知如何誘騙小孩,於是在我生日當天,送給我一付彩色的鏟子與簾刀,我當時如獲至寶,在出完差事後,都還會把他們清洗乾淨,掛起來晾乾。哈露看我被騙得渾然不覺後,就變本加利。終於,她的目的現形了;她去菜市場要來一堆死魚吩咐我要去幫每一株植物施肥。哈露告訴我說,我只要神奇地把些魚埋進那土裡,那些植物就會開花。我心花怒放,於是將小魚埋進我們去蘭嶼帶回來的那顆雀榕上。我長大後才知,榕樹原來是不開花的。哈露陰謀得逞後,給我的東西就越來越噁心了,魚腸、魚鰓、魚鱗、加上一堆噁臭的動物內臟,成了我們後花園最天然的有機肥。
我事後想想,覺得打掃茅坑還好一點,至少是帶口罩的,但我覺得哈露真了不起,在我們那樣小的年紀,就教會老姐如何使用鹽酸這種會要人命的致命武器。老家是一個可以媲美中國大陸某古老農家的八合院房舍,又深又黑。尤其是茅屋與後花園,那也是弟弟最害怕的地方。可想而知這個宅子有多大,我因為做了長期園丁,因此從小就很會爬樹。我最高紀錄是爬上四層樓高的房頂,去為我們的二房曾祖母,摘取一堆含笑花,讓她老人家插在後髮髻上,以及貢奉觀世音。
哈露當然知道要哄騙我們得施一些小技兩,在我們出完差事後,她通常都會帶來一鍋冰涼的綠豆湯到工地來給我們吃。當然,我也不笨,哈露指派的假日工作,我也會使用我在社區的權威,吆喝一堆小朋友來幫忙,於是當哈露端出綠豆湯時,我就覺得挺有”做大哥面子”,我竟因享受這種面子,傻傻地當了哈露六年的免費園丁。
至於我那道疤,可以這麼說,那時哈露對我的培訓計畫,已從拿簾刀進昇到拿菜刀的教育了。有一年哈露去要來一堆菜心準備醃醬菜,我為了討哈露開心,便拿刀隔空削菜心(在栈板上削菜談不上功夫的,隔空削蘿蔔才是絕活)。你可知道那菜心的梗有多粗?不知道對不對,是的我也不知道,一個使勁一刀畫下去,食指差點斷成兩截。我當時怕到去洗手,洗完甩手,被老姐看到我在上演血滴子後,才趕緊叫哈露來給我包紮。
案發當時,我還去坐在哈露的桌子邊,心想等一下該如何報備,事後地上一灘血,足足流了有二百西西之多。我當然沒哭,最可怕的是,我事後完全沒有一朝被蛇咬的感覺,繼續拿刀,就像哈露教我的「從哪裡跌倒,就從哪裡爬起來」!我的成就是,在小學畢業前,已成功習得哈露真傳----「隔空削愛文芒果,並且不流一滴湯汁」。
後記:
請參看本人栽種的種子盆栽, 自小習得的技倆,足以證明我有過童工的生涯歲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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