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起地震,其實以前的感覺更可怕。老家是土角厝瓦房,房子不是鋼筋水泥的,是竹條當鋼筋,糯米粉當水泥土裹上去的。你從外往裡敲,像在敲西瓜,有時會聽到空心的聲音「噗噗噗」,不實在,但說也奇,這樣虛虛的房子,竟都躲過五六十年的風雨摧殘。
那時一地震,塔克都會大喊一聲「快跑」,我們迅速光腳奔到曬衣場上,看著房子東搖西震,那景象真是恐怖,你若還在土角厝裡,房子裡的日光燈管會搖到嚇死你,書桌、書櫃上的玻璃都好像要震碎了般,心臟不夠力的保證會被嚇到「剉賽」。
彰化老家,是土角厝形式,再混搭日式房子結構,如果想知道他們的樣貌,去一趟三峽老街看看就知,有興趣去那邊參觀三層樓房的,我老家就是長那樣子的。天井、廚灶、連二樓的陽台都很相像,最讓我無法致信的,是那一股置留在房舍中的「灰塵與空氣」的味道,一聞就知。
老家最令哈露看不下去的,是日式地板,一條一條,經年摧殘,漆剝落的斑駁樣,實在是越擦越髒。哈露很想重新整頓一番,跟師父商量過後,再經一番砍價,她還是嫌貴,最後不得不折衷一下。新漆粉刷的重大工程,這得有功夫的,那就交給師父辦;但重漆之前,要把舊漆刨乾的工程,就不需帶技藝,所以,就我們三個幹。
哈露清楚,即便她家中房舍不是挺大,但以他產出的勞動人口,實也比不上中國。光靠我們三個,可能得跟學校老師請三天假,每日工作八小時,才能把25坪大的空間完全刨到乾淨。
這是大工程,哈露覺得大功三支,可能會引起勞工暴動。於是她絞盡腦汁,終於向我們提出「辦趴計畫活動」。她要我們各自號召自己的同學,鄰居,於星期六下午來家裡玩「沙紙磨地板的遊戲」,我不是笨蛋,光想這「轟趴主題」就倒盡味口。想也知哈露要我們動用街頭勞工,不過酬勞是「有冰冰的綠豆湯可以無限續碗」。大家不要以為這沒啥了不起,當年一杯綠豆湯要價3元,是一個小孩半個月的零用錢。當時我們街坊鄰居的小朋友,最哈三種零食「冰綠豆湯」「阿婆挑擔的熱粉圓」以及「四果冰」。所以說,哈露祭出「無限續碗」的誘因後,果然引來一群小朋友。這裡頭當然有真正的勞動者,來混吃騙喝的也不少。
其實我當年算是動用了我的「鎧爺權」,利用我在班上的威權,叫了一堆心不甘情不願的人來家裡幫忙。他們一邊做,我還得一邊講笑話給大家聽,而且還要跟大家說,你看你看,這樣有多好玩。當年的我,完全知道湯姆歷險記裡的「用刷牆壁換蘋果」的把戲,完全是騙小孩的,並且全班都看過那卡通,怎可能騙到人。老實說,我最後是很實際地跟我的好朋友說:「你不來,我就不跟你好」。既是威脅也是恐嚇,省去我很多做人的假面,反正哈露會給你們綠豆湯喝,我是這樣在救贖我自己的。
可能是哈露覺得我辦事效率高,後來他就乾脆把很多事交由我打理。我也不是很甘願,就只好一個欺壓一個,把平時需要我照顧的弟兄全都使喚過來幫忙。
如果大家看過蒼蠅王這本書,應該就懂得我說的道理。小孩子裡也有他們構成的社會雛形,我小時後還算個小霸王,有點呼風喚雨的能力。不過這能力在我小五那年當上「班長」後就漸漸消失了,因為我一點都不想當班長。說起小五小六的這兩年,算是我人生裡一段很低潮黑暗的日子,跟我當班長無關,可能跟我比一般小孩早熟有關。
我應該是在小六那年,開始脫離我的童年生活,也是那年開始,哈露騙小孩的把戲就不管用了。我們依然有零用錢,但是是塔克給的,每月給,不需打工,不需做任何事,但是哈露從此就不給零用錢了,所有的家事,成了一種責任,我們必須自理,一直到高三畢業。
不過做家事還是有個規定,誰進入聯考的那一年(初三高三各一年),就得享有豁免權待遇,完全不需做家事,唯一的事,就是努力念書,考上一所好學校。
後記:
1.爺我重考過一次,高三高四連續兩年不需做家事
2.哈露技倆三部曲到此文已告一段落
3.童工故事還有下文,但與哈露無關,存粹個人外快的事業開端